一位小姑娘在向前伸出的双手里捧着一只疲倦的小狗。两位先生相互交换着信息。其中一个手心向上,有节奏的摆动着双手,仿佛拖着什么悬空的重物。这时,走来了一位女士,她的帽子上饰有许多缎带、别针和花朵,一个挂着细手杖的年轻人匆匆而过,他那似乎瘫痪的左手平放于胸前。不时走来一些男人,他们抽着烟,嘴里冒出一缕缕直而长的小烟云。有三位先生——其中的两个把轻便的外衣搭在屈伸的下臂上——多次从房屋墙根走到人行道的边上,观察着那儿发生的事情,然后又边说边退回到原处。
故事以主人公下班后眼中的景象开场,
虽说是日常的情景,但却由于细致的刻画而显得有些荒诞。
此时主人公注意到了对面的女人,注意到了她漫不经心的眼神,
却投射了自己内心的期望,认为她是吃惊的:怎么有如此一个人!
于是主人公借女人的吃惊来述说自己的现状:工作无趣又孤独,疲劳却无人以爱相待。
他的内心是期待人们的关注与爱的,但是却用「人们」作为主语,故事将其客体化,
于是自己就能和女人站在同样的地位向「人们」表达同情,
而不至于暴露出自己对怜悯与爱的需求。
否则,「我」成为故事的一部分,便被他人所看破,且令人感到不屑了。
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,
或者说换一种表述方式:「我有一个朋友。」
是不是更熟悉了。
人们感到不屑的行为虽然很令人不适,但主人公也明白「我」和「人们」的区分,
所以也就没有资格指摘,否则我也丧失了我的公正性。
但事实上,「我」和「人们」其实并无区分,
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,却不去戳破,
给人之间的交流保留了最后的体面,
这也算是一种默契。
虽说工作的辛劳已使主人公身心俱疲,但好歹已经习惯。
紧接着马上迎来的乡间度假更令主人公焦虑——「我真是愚蠢。」
事实上,主人公是要回乡下结婚,和自己的未婚妻——贝蒂。
一路上,主人公对回乡这件事充满了不安的猜想:
乡下的人们不会理解他,他害怕在那里社交,
害怕任何人包括老相识都不能带给他安全感,
火车站的马夫和旅店的店主都无理又不友善…
他恐惧这未知的生活,想要逃避,
想要让他虚无的躯体去忍受折磨,
而灵魂回到床上,做一只惬意的甲虫。
但是,他却不敢做出改变。
友人邀请他在城中留一夜,
他却以已经写信告知今晚抵达为由拒绝,
但这封信根本无法送达,毫无意义。
他希望能坐上错误的火车,
这样就有正当的理由不去乡下,
又不敢去实践。
主人公没法回应自身的期待,这是必然的,
因为,他的内心空无一物,只因他人的期待而存在。
他从未理解眼睛的美丽,却又因他人的称赞对未婚妻的棕色眼睛感到自豪;
想要缓步前行,却又因他人的催促而加快脚步;
就算是随口闲聊,也会因为火车的停止而放弃。
所以我们也就不难理解,为什么主人公如此在意他人的眼神。
所以他的焦虑,他的绝望,他的手足无措,
都是因为他完全将自身交给外界定义,
没有确立自身的主体性。
那么每走一步——被推着走一步——都是胆战心惊。
所有想折磨我,并且现在已经占据了我周围所有空间的人,会由于对我有利的时光的流逝而被挤走,我无需帮他们一丁点儿忙。于是,自然而然的结果是,我可以软弱,默不作声,任人摆布,但是,仅仅因为这些日子会过去,所以,一切必定会好起来。
主人公的乡间度假,只有两个星期。虽说难熬,但有限度。忍受痛苦的日子总是一天天减少的。
但悲剧的是,他没有意识到,他的痛苦是永恒的,死亡才是绝望最后的限度。
这样看来,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,可能是一种幸运吧。